夜幕降臨，烏雲蔽月。

白日還籠罩在陽光中的蒼翠樹林，此刻已是變得漆黑一片，周圍靜悄悄的，沒有一點聲音，正因如此，透過黑暗中的樹叢，那燃起的篝火堆才會變得顯眼無比。

在距離篝火堆幾步遠的樹下，莫雨正席地而坐，他旁邊是望著篝火堆出神的渺。

至於雨卓承和楚霞影，他們則是借助渺的幻術脫身後，很快就提出了告辭，雨卓承是覺得跟昔日敵人一道十分別扭，楚霞影則是擔心雨卓承和莫雨會起沖突，所以幾乎是在剛離開驛站附近時，他們二人就單獨從另一條路離開了，只留莫雨和渺兩人繼續前行。

盯著眼前火堆裏那劈啪作響的火苗，渺雙手環住膝蓋，輕聲問道：“小雨你說，雨卓承和楚霞影在一起，他們身邊之人的反應為何會那麽大呢？明明當初你跟毛毛結伴的時候，不高興的人也就只有謝盟主一個，而且也沒見他追殺你們兩個……”

對於雨卓承和楚霞影，渺知道他們被追殺的最大原因，就是一個出身浩氣盟，一個出身惡人谷，而這兩個勢力敵對，所以他們在一起才會被追殺。

但她不能理解的是，之前莫雨和穆玄英是舊識並且感情很好的事，浩氣盟謝淵還有月弄痕他們明明是知道的，雖然不讚成，但也沒因為兩人來往的事就喊打喊殺，怎麽如今換成了雨卓承和楚霞影，就有這麽多人反對，甚至有不少人不惜痛下殺手。

聽見渺的問題，莫雨有些糾結了，若是她只問雨卓承和楚霞影在一起被追殺的原因，他還能肯定的告訴她是因為兩人所屬不同，但現在見她扯上了他跟穆玄英作對比，他頓時就覺得這個問題變得很奇怪，但具體是哪裏奇怪他還說不上來，總不能讓他回答她，他跟穆玄英又不私奔吧？

見莫雨半天不說話，渺一轉頭，見他有些糾結的樣子，不禁將他和穆玄英與雨卓承兩人進行了對比，只得出其中一人性別不同的結論，當下便道：“難道是因為楚霞影是女子？”

若果真如此的話，那若是楚霞影是男子，跟雨卓承在一起，是不是就不會被這麽多人反對了？……渺心裏暗道。

莫雨看了渺一眼，搖搖頭道：“其實，若深究來看，這跟楚霞影是否為女子，並沒有太大的關系。只因為他們二人所屬勢力是敵對的，即所謂的一方為正義，一方為邪惡，他們在世人眼中就該是勢如水火的存在，若是強行在一起，就會引發兩方勢力對他們的討伐，但其實這世間的善惡黑白，哪裏有這般容易區分……”

“那還好我沒有入浩氣盟，不然我們是不是也像如今的雨卓承和楚霞影一樣，被那麽多人找麻煩了？”

夜空下，少女的聲音帶著一股難言的溫柔，聽在耳中，竟令莫雨覺得自己的心跳，好像在那一剎那加快了。

他轉過頭，剛想糾正對方，他們跟雨卓承和楚霞影是不同的，但不知為何，在看著對方那溢滿暖暖火光的眸子時，到了嘴邊的話立刻就變了，他低聲道：“怎麽，阿渺，若真被那麽多人找麻煩，你會怕麽？”

“我不怕……不管是再多的人想找我們麻煩，我也不怕。”渺認真的點點頭，道：“只要不跟你分開就好了。”

她的聲音越來越低，說到最後幹脆就沈默了。

她把頭埋進自己的懷裏，臉上有些發燙，突然間覺得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好像哪裏不太對的樣子，等說完了她自己還沒反應過來，臉上就已經搶先一步泛紅了，她不用看都知道，她此刻的臉一定很紅。

渺不禁覺得，這幾天自己一定是中了什麽咒，才會變得這樣不正常。

她現在不知為何，幾乎是目光一移到莫雨身上，就會不知不覺得盯著他看，完全不想移開視線，總覺得只是這樣看著他，自己就會莫名的開心。

此時埋著頭的渺沒有發現，莫雨此刻看著她的目光裏，也有些迷茫。

他自從與渺相遇後，還是第一次這麽認真的盯著她看，也恍然驚覺，對方似乎真的不再是當年那個自己記憶中的小女孩了。

只不過自相遇以來，她的個頭雖然比以前更高，武功比以前更厲害，但性子卻變得比以前更依賴人，所以才給了他錯覺，覺得對方依舊還只是個小女孩，不知世事，一個不註意就會發生如當年紅衣教拐人一樣的事，所以他才想帶她回去惡人谷，好好保護她，不讓她再被拐走，也不讓她經歷如當年穆玄英一樣的事。

可莫雨此時才發覺，自己一直以為的小女孩，其實已經變得跟穆玄英一樣，完全可以獨當一面。哪怕沒有他在身邊，也不會再被欺負的無還手之力，哪怕不跟自己回惡人谷，她也可以生活的很好，也有家可以回……

若是他真的帶著渺回了惡人谷，她將來會不會後悔呢……

莫雨不敢確定，因為他此時突然想起了跟著雨卓承私奔的楚霞影。

他跟楚霞影雖同在惡人谷，但對她的了解，也只僅限於雪魔堂堂主之女，空有一身經王遺風指點的好武功卻是見不得血，若不是黑鴉和谷主之故，恐怕只她一人在惡人谷是無法生存下去的。

所以在白天知道楚霞影已經決定跟著雨卓承之後，他倒是頗有些驚訝的，覺得自己以往還真是看走眼了，看來楚霞影並不像他記憶中的那般懦弱，至少她有勇氣拋下惡人谷，跟著那個殺了谷中無數兄弟的浩氣盟弟子私奔。

男女之事，莫雨並非不懂，他只是不願去多加理會罷了。

自入了惡人谷，他就沒有一天真正的舒心過。這幾年在谷內的日子，除了讀書和學習莫家留下的機關術外，就是不停地勤練武功，希望自己能早日變得強大起來，再不受他人的掣肘，日後與昔日夥伴重逢之時，能保護他們不再受旁人的欺負，這也是他當初選擇跟著雪魔進入惡人谷的最重要的原因。

可誰能想到，待他有了力量後，昔日重要之人，都盡皆離開了他的身邊，他如今空有力量，卻再也無法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他們。

沒人知道，當他時隔多年第一次跟穆玄英重逢之時，他的心裏其實既害怕又期待。期待與好兄弟見面，又害怕對方不再當自己是以前的莫雨，會因浩氣盟和惡人谷的仇恨而變得敵視自己……

好在，他記憶裏的毛毛沒有讓他失望，在多年不見的陌生消弭之後，他就再未對自己產生過隔閡之感，待自己一如往昔。

還有阿渺，明知道他身在惡人谷，卻不遠千裏從驪山趕來，只為了找到他們。

她是昔日夥伴裏，變化最大的一個，因為她變得不再是以前沈默寡言的樣子，但同時，她又是變化最小的一個，因為在分離數年後，她對他們竟無一絲陌生之感，完全無條件的信任他們，親近他們。到了現在，她竟然也願意跟自己回惡人谷，而完全不管惡人谷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，到底適不適合她……

“小雨，你在想什麽……？”

渺的聲音在莫雨耳邊響起，他下意識一擡頭，卻差點跟身旁少女的臉撞在一起，這才發現她已往自己身邊靠了靠，此刻兩個人的距離很近，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

莫雨楞楞的看著渺的眼睛，他從對方灼熱的呼吸間似乎能感受到，只要自己微微前傾，就能碰到對方溫熱柔軟的嘴唇，她此刻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，泛著微微紅暈，看在他眼裏，竟覺得心底似乎有某個地方化開了。

驀地，莫雨一把抓住渺的肩膀，將同樣楞住的渺朝著自己相反的方向微微拉開，又拍了拍她的頭，輕聲道：“是不是困了？我看你眼裏的淚花都要溢出來了，若是困了，就靠在我肩上睡一會吧，比靠在樹上要舒服。”

聞言，渺依舊沒從楞神中恢覆過來，待盯著對方看了好一會兒，這才神色拘謹的慢慢把頭靠在了對方的肩上，卻在感受到對方懷裏的溫暖時，心又不爭氣的跳了起來。

渺這次沒有理會自己的心跳，只是身體有些緊繃的靠在莫雨的身上，她緊緊地閉上眼，心裏不禁有些羞赧，她覺得莫雨一定已經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，也不知他會怎麽想，會不會覺得她這個樣子很奇怪？

事實證明，渺想多了。

莫雨確實感受到了身旁女孩那跳動的有些快的心跳，但他不僅沒有覺得奇怪，反而覺得此刻真是難得的寧靜，於是他擡起身側的手，輕輕環住了靠在自己身邊的女孩的肩膀，讓她能睡得舒服一點。

“小雨……”渺的聲音帶著些許沈悶和迷糊，似乎是將要睡著的樣子。

莫雨松了松摟住她的手，低聲應道：“怎麽了，該不會是又要給我講故事吧？”

“才不是……我只是想說，我最近經常夢見你。”

渺微微側了側頭，卻看不清莫雨的表情，但她依舊認真補充道：“唔，是再長大點後的你，比現在高，頭發也比現在長……”

“那既然這樣，你夢裏的那個我，在做什麽？”莫雨聲音裏並沒有多少訝異之色，只是順著她的話往下說。

渺聞言皺了皺眉，似乎有些為難，道：“說不清，因為每個夢裏的你，在做的事情都不一樣，不過……”

她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，莫雨出聲問道：“不過什麽？”

“不過，無論是哪個夢，我們都是在一起的……”

莫雨感到肩膀一沈，他微微側頭，發現少女已經靠在他肩上睡著了。

見狀，他嘆息一聲，卻又露出一個淺淺的笑。只見他此刻微微低頭，與少女輕輕地靠在了一起，慢慢閉上眼睛，心中再也想不起任何東西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ORZ這章感情戲心理戲什麽的，累死寶寶了，感謝存稿箱QAQ！作者想吃醬豬蹄QAQ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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